第一章:雪夜那年冬天,雪下得特别大。不是那种轻盈飘舞的雪,
而是沉甸甸的、密不透风的雪,从铅灰色的天幕里倾倒下来,落在江边的芦苇丛上,
压弯了枯黄的苇秆,发出细微的“咔嚓”声,像骨头在断裂。整条江面早已封冻,
冰层厚得能走牛车,表面结着层层叠叠的霜花,在雪光下泛着幽蓝的光,
像一块巨大的、冰冷的墓碑,横亘在小镇边缘,沉默地吞噬着一切声响。陈默牵着弟弟的手,
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结冰的河岸上。他十二岁,个子不算高,但身形已显出少年的挺拔。
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棉袄,袖口磨出了毛边,裤脚卷着,露出一截脚踝,冻得发紫。
他把家里最厚的那条棉裤让给了弟弟,自己只穿了条单裤,寒风像针一样扎进骨头缝里。
弟弟叫陈光,七岁,小脸冻得通红,鼻尖上结了一层白霜,可眼睛却亮得像雪地里的星子,
一眨一眨地打量着这个被雪覆盖的世界。他裹在一件明显大了一号的旧棉衣里,
帽子拉得很低,只露出一双清澈的大眼睛。“哥,你看!”陈光突然停下,
指着冰面上一个小小的、灰扑扑的影子,兴奋地跳起来,“它是不是睡着了?
”陈默顺着他的手指看去——一只麻雀倒在冰上,翅膀微微张开,一动不动,
羽毛上覆着薄雪,像被冻僵了。“它冷。”陈默蹲下身,轻轻拨开麻雀身上的雪。
小鸟的身体冰凉,但胸口还有极其微弱的起伏。他脱下自己的棉袄,小心翼翼地把麻雀裹住,
放进贴身的衣袋里,让它紧贴自己的体温。“我们带它回家,暖一暖,它就活了。
”陈光凑过来,小脸冻得通红,却笑得灿烂:“哥最好了!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!
”陈默揉了揉他的头,也笑了:“走吧,再不回家,爸妈该急了。”他们继续沿着冰岸走。
冰面很滑,陈默紧紧攥着弟弟的手,一步一挪。走到一座老旧的石桥中央时,
陈光突然挣脱他的手,蹦跳着想去够桥栏上垂下的冰棱,像一串晶莹的水晶。“别跑!
”陈默急喊,声音在风雪中显得单薄。可话音未落,
脚下传来一声清脆的“咔嚓”——不是远处,是脚下的冰。一道黑线如闪电般在冰层上蔓延,
陈光脚下一空,整个人瞬间跌入刺骨的冰窟。河水像无数根钢针,瞬间刺穿棉衣,扎进皮肉。
“哥——!!!”那声呼喊凄厉得撕心裂肺,像一把刀,狠狠剜进陈默的心脏。
陈默想都没想,扑跪在冰裂口边,伸手去抓弟弟。陈光的手冰凉滑腻,他死死抓住,
可冰面继续崩裂,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咯吱”声。“别怕!哥抓着你!”陈默吼着,
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拉。可冰层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,猛地塌陷。陈默只觉脚下一空,
整个人随着弟弟一同坠入河中。河水像一万根冰针,瞬间刺穿骨髓。刺骨的寒意让呼吸停滞,
耳朵里全是水声和弟弟的呛咳。陈默在浑浊的水中睁开眼,看到陈光在下沉,
小手徒劳地抓着虚空,脸上是极致的恐惧。救他!这个念头如雷贯耳。陈默用尽全身力气,
双脚蹬着河底的淤泥,将陈光猛地向上托起。他把弟弟推向冰面边缘,
自己却被一股暗流卷住,拖向深水。他看见陈光的小手扒住了冰沿,听见岸上有人惊叫,
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奔来……可他的身体越来越冷,越来越沉。意识模糊前,他最后想到的,
不是自己,而是弟弟:“光……要活着……替我……看春天……”然后,黑暗吞没了他。
第二章:醒来我睁开眼时,已经三天后。光线很刺眼,白得发冷。我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床上,
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,可身体深处却像浸在冰水里,一阵阵发寒。喉咙干得像要裂开,
每一次呼吸都带着**辣的疼,像是被砂纸磨过。我动了动手指,关节僵硬,像生了锈。
“光儿!”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,带着哭腔。我转过头,是妈妈。她坐在床边,
眼睛红肿得像桃子,脸上全是泪痕,看到我睁开眼,猛地扑过来,死死抱住我,浑身发抖,
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“光儿!你醒了!谢天谢地!老天开眼啊!”她的拥抱太紧,
勒得我胸口生疼,可我没推开。我只觉得头晕,脑子里像塞满了湿棉花,沉甸甸的。
“妈……”我声音嘶哑,像破风箱,“我……我怎么了?
”“你摔进冰窟了……”妈妈抽泣着,
“在水里泡了好久……医生说……说你命大……”我努力回想。雪。冰。弟弟。他掉下去了!
“他呢?”我猛地坐起,牵动全身伤口,疼得冷汗直流,“光呢?他怎么样了?
我推他上去了!我明明……”妈妈的身体瞬间僵住,像被冻住。她慢慢松开我,抬起泪眼,
看着我,嘴唇哆嗦着,却说不出话。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。爸爸走了进来。
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,肩头还沾着雪花。他站在床尾,背对着我,肩膀微微耸动,
一只手死死攥着门框,指节发白。“爸!”我喊,“光呢?他怎么样了?我推他上去了!
他应该……应该得救了……对吧?”爸爸缓缓转过身。他的脸上没有愤怒,没有责备,
只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、深不见底的绝望,像一口枯井,吞噬了所有光。他走过来,
粗糙的大手轻轻放在我的额头上,
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传来:“光儿……别问了……好好养伤……”“不!”我吼起来,
恐惧和一种更强烈的、无法言说的痛苦像藤蔓一样缠住心脏,“我不是光儿!我是陈默!
我是他哥哥!我推他上去了!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他没活下来?!”爸爸的手僵在半空。
妈妈的眼泪流得更凶了。我死死盯着他们,声音颤抖却坚定:“我是陈默。我没能救下弟弟。
我是……罪人。”病房里死一般寂静。爸爸和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,
那眼神里有无尽的悲伤、心碎,还有一丝……恐惧。医生曾说过:创伤太深,
孩子可能会构建一个新的身份来承受痛苦。原来,它发生了。妈妈深吸一口气,擦掉眼泪,
努力挤出一个微笑,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一个梦:“好……默儿……是妈……叫错了。默儿,
你回来了。”爸爸也轻轻点头,声音沙哑:“默儿……以后……好好活着。”我看着他们,
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了一点。他们终于……认出我了。窗外,雪还在下。病房里,
一个叫“陈光”的孩子,已经沉入冰河。而一个叫“陈默”的少年,在悔恨与虚妄中,
睁开了眼。第三章:默儿出院那天,雪终于停了。阳光惨白地照在厚厚的积雪上,
刺得人眼睛生疼。父亲推着轮椅,母亲扶着我,一步一步,走出了医院的大门。
我的腿上打着石膏,是冰水浸泡和撞击造成的伤。冷,深入骨髓。我知道,那不是腿的冷。
是心的冷。是看着弟弟沉入黑暗,而我无力回天的冷。家门口,邻居们围了一圈。
他们看着我,眼神复杂——有庆幸,有同情,还有对那个离去之人的哀悼。“默儿,
可算回来了!”张婶抹着眼泪。我点点头,轻声说:“谢谢张婶。”默儿,是我的名字。
我是陈默。十二岁。是哥哥。回到家,客厅墙上挂着那张全家福。照片里,
我搂着七岁的弟弟陈光,笑得灿烂。他总爱往我怀里钻,像只小树懒。我看着照片,
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。母亲端来一碗热粥,轻轻放在我面前:“默儿,喝点暖暖身子。
”我拿起勺子,手指冰凉。这粥,是光最爱吃的粟米粥,里面加了红枣和枸杞。我记得,
他喝不惯太烫的,要晾一会儿。他总说,像小火炉。“妈,”我看着粥,声音低沉,
“这粥……光喝不惯太烫的,要晾一会儿。他总说,像小火炉。”母亲的手猛地一抖,
眼泪瞬间涌出。她迅速低下头,用袖子擦掉:“……嗯。你记得真清楚。”我低下头,
搅动着粥。我当然记得。光吃饭像小仓鼠,一口一口,慢条斯理。他爱吃糖醋排骨,
酸酸甜甜,能吃两块。他怕黑,晚上要我讲故事才肯睡。他喜欢麻雀,
总说它们像会飞的小精灵……这些记忆,清晰得像昨天。
可它们属于一个没能保护好弟弟的哥哥。父亲坐在一旁,默默修理着一把旧椅子。
那是我的椅子,腿松了。我常坐这儿看书。“爸,”我看着他,“这椅子……我修修就行,
您歇会儿。”父亲的手顿了顿,没抬头:“你腿伤着,别动。”我沉默。是啊,我腿伤着。
可比起心里的伤,这算什么。晚上,我躺在我的床上。这张床不大,硬,
有一股旧书和樟脑丸混合的味道。这是我的味道。我摸着床头,那里刻着两个小字:默儿。
是我自己刻的。我闭上眼,却睡不着。耳边全是水声,是冰窟的寒流,
是光最后的呼喊:“哥——!”我猛地坐起,冷汗涔涔。我冲到书桌前,翻出我的旧日记本。
本子很旧,纸页发黄。我颤抖着翻开。最后一页,是我的笔迹,
写着一行字:“明天带光去江边,答应他抓只麻雀回家。”日期,正是雪夜的前一天。
我死死攥着本子,泪水砸在纸上,晕开了墨迹。
“光……哥答应你的……哥没做到……哥……没救你……”门外,传来极轻的啜泣声。
是母亲。她一直守在门外,听着我的梦呓,听着我喊着“光”,
听着我忏悔着“没救你”……她知道真相吗?我不知道。我只知道,我是陈默。我是哥哥。
我没能救下弟弟。这是我,一生的罪。窗外,月光如雪。我抱着日记本,像抱着弟弟的遗骨。
“光……如果能重来……换我沉下去……也换你上来……”第四章:影子五年了。
我十七岁了。每天清晨五点,天还没亮,我就起床。在院子里,我做二十个俯卧撑,
二十个仰卧起坐。手臂酸胀,肚子抽筋,但必须坚持。哥哥的身体,不能垮。
光爱吃糖醋排骨,可油炸的不健康。作为哥哥,我要学会做得更好。我站在灶台前,切菜。
洋葱辣得我眼泪直流,手上被菜刀划出小口子。油锅一热,油星溅到手背,烫出红点。
可我咬牙坚持着。我要把菜做得清淡些,少油少盐,对光的身体好。
母亲常在厨房门口看着我,眼神复杂,欲言又止。“妈,”我头也不抬,“光今天想吃青菜,
我炒个清炒时蔬,您尝尝咸淡?”母亲端起盘子,尝了一口,笑的有点悲伤:“……咸了。
但……很好吃。”我点点头,调整盐量。只要对光好,咸淡,都不重要。学校里,
我独来独往。课间,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,我则坐在座位上,
翻着一本旧相册——里面全是光的照片:周岁抓周,第一次上学,生日吹蜡烛……每一张,
都像一把刀,刻着我的无能。“陈默,”同桌李想递来一张纸条,“下周春游,去森林公园,
你去吗?听说有小动物!”我摇摇头,把相册合上:“不了。我要……照顾弟弟。
”李想愣住:“你弟弟?不是……已经……”她想说“已经不在了”,
可看到我空洞而坚定的眼神,把话咽了回去。“哦……那你……多保重。
”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。所有人都知道那场雪夜。所有人都知道光不在了。可他们不知道,
我还在。我是陈默。我活着,就是为了替他活着。体育课上,老师让我们练习长跑。
一圈又一圈。我的腿像灌了铅,肺像要炸开。其他同学轻松超越,我落在最后,
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影子。“陈默!加油!”一个声音在跑道边响起。是班里的插班生,
叫周远,瘦小,戴眼镜。他站在那里,用力挥着手。我咬牙,想加速,可脚下一软,
那年雪夜,我成了哥哥小说(完结)-陈默默儿陈光章节阅读 试读结束